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土地

作者:厉彦林  来源:  查看:2312

“土地”,这个词普通,平凡,却深邃灼心,高频率、快节奏地点击我们的心灵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坤厚载物

当你身置崇山峻岭,感受高山的巍峨壮观,领略自然秀美风光的时候;当你驻足黄金海岸,感慨大海浩淼苍茫,欣赏惊涛拍岸的时候;当你身处茫茫戈壁,感叹草原广阔无垠,吟唱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时候……你是否意识到自然的万事万物都有一个共同的承载体?你是否体会到你经历的所有审美感受、视觉冲击和心灵震撼都来自土地?

无论我们从事怎样的职业,无论我们身在何方,我们须臾也离不开土地。只要踏出家门,或走在乡间崎岖山路上,或飞驰在平坦的马路上,即便登上插入云端的摩天大厦,这大厦的地基肯定扎根在坚实的土地上。即使我们乘坐飞机甚至乘坐宇宙飞船,那也只是短暂的行程,最终还要飞落大地。我国“神十”航天员聂海胜结束15天太空生活和工作,顺利出舱、双脚刚踏上内蒙古阿木古郎草原的土地, 就兴奋地说:“太空是我们的梦,祖国永远是我们的家。”

人类的老祖宗盘古,把天地分开,头顶着天,脚蹬着地,用他的整个身体创造了美丽的宇宙。按照《圣经》的传说,上帝创造了日、月、星辰、植物、动物后,按照自己的形象,用泥土造出人类的始祖亚当,“上帝用地上的泥土造人,将生气吹在他的鼻孔里,他就成了有灵魂的活人,名叫亚当”。上帝还对亚当说:“你本是泥土,仍要归于泥土。”在中国神话传说中,女蜗也是用泥土造人的,“女娲抟黄土作人”。女娲用神奇的手,把一块块黄土捏成了一个个面容不同的人,并赋予了生命,从此人类就逐渐生存繁衍了下来。中外相似的神话说明了一个道理:人类的产生和发展离不开土地,土地是人类的生命之源,是人类的母亲。

炎黄子孙对土地图腾般地顶礼膜拜。伏羲氏对事物有敏锐观察力、对土地有深厚感情,仰观象于天,俯察法于地,用阴阳八卦解释天地万物的演化规律和人伦秩序。《左传》曰:“以父道事天.母仪事地。”土地是地球的皮肤,是人类的母亲。乡间许多土地庙的神龛两边大都有一幅对联:“土能生万物,地可发千祥。”《易经》曰:“坤厚载物”。坤,为地。万物因土地获得生命.互为依靠,和谐共存,“生万物”“发千祥’,因而这是最大功德。“厚德载物’,像土地这样滋生和养育万物,才是世上头等的功德。土地是万物的母亲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孪生兄弟

土地是农民的家园,农民是土地的子孙,土地就是农民,农民就是土地。土地厚重,农民质朴,土地与农民是血脉相通的孪生兄弟。

农民是土地的精神和灵魂、是山村历史的创造者和评判者。没有农民,土地不是真正意义的土地,会是毫无内涵与生机、凋敝荒凉的水墨画;养活不起农民,土地那也不是真正意义的土地,只是一座海市蜃楼中美丽却飘渺的楼阁,承载不起家园、乐园的神圣使命。

多少代农民与或偏或远或大或小或穷或富的土地相依为命,走过历朝历代,度过多少春夏秋冬、风雨寒霜,演奏了多少惊天地、泣鬼神的悲剧与喜剧。

世界上任何国家的农民,都伴随人类诞生的阵痛与疾苦,与自然和社会同舟共济、生死相依。有一位法国评论家写过这么一段话:“土地总是以超出其价值的价格出售, 原因在于所有人都热衷于成为地产主。 在法国,下层百姓的所有积蓄,不论是放贷给别人还是投入公积金,都是为了购量土地。”中国自古就是农业大国,从刀耕火种到使用现代农业机械,农民、农民的劳功、农民的奉献始终延续着中华文明的火种,奠定着民族进步的根基,推动着中国历史铿锵前进的巨轮。

中国农民,其实不懂《大雅》《小雅》和《国风》,是哼着赶牛调和播种谣,从《山海经》里蹒跚走来的。只要有一寸土、一滴水、一粒种子,就能繁衍生息。踏平多少道岭,穿越多少座山,注释背井离乡的含义,续写南庄北村的历史渊源。农民是具有高贵血统的英雄,他们与天地作战、与天灾人祸作战,守候自己的生活,为子孙、为社会创造生存、繁衍的物质财富。但是决不能出现生存危机。 即使在“公私仓廪俱丰实” 的开元盛世,若逢天灾人祸,号称 “礼仪之邦” 的泱泱大国,竟然也一次次上演“易子而食”的人间惨剧。

不想成为地主的农民,不是地道的农民。不想拥有更多土地的农民,不是有出息的农民。任何一个真正的农民,都想拥有更多的土地。 对于地道的农民而言,土地是他们的命根子。如果没育土地,那他还能吃啥?喝啥?穿啥?用啥?盼啥?他们对于土地朴素而深厚的感情,归根结底是因为土地是他们生活的唯一依靠和保障。

农民具有巨大的能量和作用,成为历代王朝将相重视和惧怕的群体。历代贤明的君主都重视农业和农民。汉文帝倡弘“夫农天下之本也”,甚至采取“重农抑商” 政策。唐太宗亲历隋末农民战争风暴, 发出“君舟也,民水也,水能载舟亦能覆舟”的感慨。古时的祭天大典,祈祷的是神州大地风调雨顺、国泰民安。书香门第也劝诫子弟“一等人忠臣孝子, 两件事种地读书”,意思是不会种地、不懂百姓疾苦,不读书、不通达事理,不会成就,也不会高贵。

中国人上数几辈,祖先都是地道的农民。在我悠悠的往事中,难以忘怀的总是农村。出身农村,当过农民,对一个人的一生来讲,是笔巨大的可以长期支付的财富。在黄土地上和白云一起飘荡,同秋蝉一齐高唱,熟知春种、夏耘、秋收、冬藏,了解农村的艰苦、农业的艰巨、农民的艰难,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价值观念和生命轨迹。生在农村、长在农村,才会有平民情结,更易炼就自强不息的性格,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”,国家栋梁不少就是普通平常的农家子弟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虔诚跪拜

人类生活在地球上,须臾也离不开土地,不知已经和还要演绎多少土地悲喜剧。即使是宇宙飞船,也不得不到别的星球找块地落脚。

我是一个怀乡症患者,当站在山顶高处,鸟瞰脚下的土地,喜欢一遍遍轻声低吟“锄禾日当午,汗滴禾下土”。站在高楼上鸟瞰土地,每次都会有晕眩的感觉,楼层越高越觉得离庄稼近,疲倦时合上双眼总是梦见自己站在一大片庄稼地里。烈焰下,中国的大地上到处是阳光的烈焰,扎满了植物根系的土地和农人们,都在脱水般的状态下因沉重劳作而喘息。

“地种三年亲似母’,农民把土地当成老祖宗敬奉侍候。每当土地被犁铧翻卷过来,泥土那种沁人心脾的气息使人倍感舒畅。聆听播种时的声音,你会从土地那嘶嘶的声音里感受到土地像一个老者的慈祥;伫立于平平展展的土地上,心中那种踏实的感觉也会油然而生。当硕果累累时节,你会觉得那一个个沉甸甸的果实、一片片神采飞扬的叶子,都是土地的生命在涌动。

在家乡那几块土地上,春夏秋冬,寒来暑往,年复一年,日复一日,晃动着父辈的身影。他们对土地的眷恋,对土地的固执,对土地的深情,让我倍受感动。蓝天是高远的,大山是静寂的,沟壑是深邃的。远望那人,那牛,那狗,恰似大山褶皱里活动着的标本,在落日余晖里又似一幅粗犷古朴的剪影。记得爷爷曾经整天地坐在田头,吸着旱烟。烟窝、眼窝都通红、通红……

我出生在沂蒙山区的偏僻的农村,童年历经了三年自然灾害的苦难和文化大革命的“洗礼”。高中毕业后,曾骄傲地成为生产队里的整劳力。山区山岭多地少,“山上石头多,出门就爬坡,地无三尺平,连年灾害多。”老百姓视土如金,爱地如命,垒石造地成为每年农闲时节的必修课。上世纪初,我家祖上没有土地,我爷爷刚七岁就早出晚归到地主家放牛,汗水伴随着香喷喷的粮食,从田埂一直洒向地主家。虽然吃不饱,但没有怨言,都怪自己八字不好,命里缺“土”。

在岁月中的流逝中,不光人长大变老,土地也在不声不息地发生着变化。

在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,膀大腰圆的身材让人艳羡,那是因为胖人肚子里不缺油水。改革开放以来,土地被松了绑,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兴旺,中国人日益“心宽体胖”,从杨柳细腰到大腹便便,只用了短短三十年时间。肥胖问题将成为中国未来经济发展和公共卫生系统的一枚定时炸弹。

长年繁重的耕种和劳作,父母常常会直不起腰,满身酸痛难受。 但当看到干裂的土地上茁壮成长的禾苗时,生命的喜悦便洋溢在心头;当看到摇动在庄稼秸秆上等待收获的谷穗和满仓满囤的粮食时,收获的喜悦便写满笑脸。繁重辛苦的劳作有喜悦有欣慰,也有难以言明的满足和陶醉。

2012年金秋时节,我们一家和三个妹妹家约好回家看望父母,父母高兴地咧嘴笑,母亲忙着炒菜做饭,父亲执意去掰鲜嫩的玉米棒子、刨地瓜让我们尝鲜。其实如今在城市,不管在任何季节,这些东西市场上都有,经常也能吃到。但吃上父母亲手培植出来的劳动果实,还是格外香甜。每次我们回家,父亲都极其高兴,虽然话语不多,只是坐在那里喝茶抽烟,静心看着我们,默默地听我们说话,脸上的表情透露着一种满足和欣慰。他看着已经长大成年的儿女们,肯定就像看着满地的禾苗一样。其实对于父辈而言,我们又何尝不是他辛勤培育的禾苗呢?只不过庄稼只需要照料四季,而我们却花费了他们一生的辛劳与心血。

我想起土地时,便踱到窗前,推开窗子,一股清爽而又略带微微寒意的春风迎面扑来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外面下起蒙蒙细雨。这是新世纪第一个十年的第一场春雨,正值冬麦返青和春麦下种的好时节,对于十年九旱的沂蒙山区来说,这场贵如油的春雨是何等珍贵呀!此时该有多少农民孩子般地伸出两手,让一丝丝雨滴悄悄落到身上、手上、心上。

故乡的土地是我生命的摇篮,这片土地给了我清苦却幸福美好的童年,磨砺了我质朴与善良的品格,给了我跪拜土地充足而合情、合理的理由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未来走向

地球表层的物体,是地球上的人类赖以生存的最基本的自然资源,栖身居住是人类利用土地的最根本用途。远古时代,人类栖山洞、居草棚,原始的生活状态;如今,高楼大厦,灯光璀碟,人们享受着人类进步和社会发展带来的现代美好生活。

人类作为一种生命群体,要生存,第一要务是吃饭。

土地同地球上的其它自然资源一样,绝非取之不尽、用之不竭。日本小学第一节地理课, 老师就会警告孩子们:“日本是一个人多地少、资源匮乏的岛国,我们必须珍惜每一寸土地,并且要创造高技术,赢得高效益。这样,日本民族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。”而我们国家从决策者到平民百姓,普遍缺乏忧患意识和危机意识,曾一度盲目乐观,导致无序发展。有资料表明,中国的国土面积今天仍然是世界的第三位,中国人均耕地占有量,仅仅高于孟加拉国和日本,居于倒数第三位。

记得我们上中学时,历史课本里曾把英国工业革命期间万恶的“圈地运动”和经济危机期间“倒牛奶行为”,作为资本主义的反面案例。现如今这种现象在中国大地上也出现了。当年英国为了发展纺织业,圈地是为了生产纺织原材料羊毛。当今中国则是为了实现发展梦想,快速的城市化、工业化需要土地。可谁知这古老而文明的土地上却上演起无道德、无秩序的生产经营活动。譬如以破坏环保、生态、资源为代价的盲目扩张,无视劳工生命、健康与尊严的雇佣劳动,生产假药、毒食品,拉链一样拉来拉去的道路工程,导致大气污染、河流干涸、土壤毒化、草场沙化、森林萎缩,虽然一时增加了经济总量,可这些“夺命发展”的路数,相当于断腕自杀,相当于断了子孙后代的后路。

中国这片土地的性格像淳朴的中国人,耿直、坦荡,绝不会讲“假话”。尽管土地是沉默的,但它有灵性,它目睹着中国过去与今天活生生的历史。只要你把心贴近它,它就会给你讲许多你也许从未听到过的故事。我们应当思考土地的意愿是什么。土地需要养分,应当补充土杂肥、有机物,得到的却是化肥与农药;土地需要树林、小鸟为伴,得到的却是砍伐与捕杀;土地需要庇护,得到的却是斧头与裸露……我们重视乡土中国,不只是基于它在现代化夹缝中所面临的发展纠结,更是思考我们的传统、文明方式的问题。这不仅仅是一个经济问题、发展道路的问题,也涉及我们民族的情感密码、文化底蕴和道德模式问题。土地与经济、与政治、与法律、与文化、与伦理,都在直接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。于是,土地问题也成了一场“血”与“火”的抗争,也就成为前三十年改革开放进程中,一个使中央和地方,上上下下都感到棘手的问题。有人说,这广袤的土地,是一个大“魔方”,转动起来,叫人眼花缭乱;也有人说,它是中国的一面“镜子”,折射着历史和现实的时空,叫人感叹不已。事实上,一些贫瘠的山村和土地正被权力和资本掏空,只留下无奈和抗争……在这样一个全球化的世界里,如何逆势存在,保持自身特色,这是“乡土中国”的重大命题。

在物质匮乏时期,多数问题是发展不足的病症;发展到一定阶段或者一定水平后,风险和困难也在叠加,很多问题不是单靠发展就能解决好的。我们应当清醒,高度分散的小农经济基础短期内难以彻底改变。可喜的是农村正在萌生新型的农民利益表达组织和表达渠道,完善民主平等法治的乡村治理结构,组织各种人才和资源投入到后工业时代的新型乡村建设试验中去,让“草根”为主的农村更多享受发展新政的实惠,争取公正,享受公平,为农村、农业安上“安全阀”。

人与人、国与国都爱护环境和自然,我们共同的家园——地球、大地,一定会恢复她本来的魅力与活力,真正成为人类共有的美丽家园。

 

厉彦林 山东莒南人,1958年生,当代作家。坚持业余文学创作40年,前期诗歌,后期散文,已出版作品集八部,其中人民出版社出版散文选《地气》。散文作品曾两次获冰心散文奖,有几十篇被选为中高考试题或模拟试题;自1988年被选入专科语文教材,至今有110余篇(次)入选中小学语文、思想品德教材和各类语文教辅。部分诗歌、散文作品被翻译到国外。业余创作是作者体验思考人生的另一种生存生活方式。作品根植沂蒙大地,着力讴歌亲人和沂蒙人民,朴素自然,以情见长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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